5月7日，一纸“破产清算公告”打破了河南栾川养子沟景区的宁静。法院公告显示，5月7日，河南栾川养子沟旅游休闲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养子沟旅游公司）申请破产，至清算结束前，该公司须停止清偿债务、保管好相关资料和财产、做好管理交接等配合性工作。

有媒体报道称，养子沟景区的经营一直处于亏损状态，虽然已经申请破产，但目前景区工作人员仍然正常上班，游客游览也未受影响。

那么，养子沟景区破产，究竟是疫情这场“天灾”，还是景区管理不当的“人祸”所致？中国旅游报记者拨打养子沟景区官网公布的联系电话求证，但并未获得对方回复。不过，即使是从已公开的资料，也可看出养子沟景区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无奈。

这是一家什么样的景区？

据养子沟景区官网公开资料显示，养子沟景区于2003年7月建成营业，因唐贞观年间巾帼名将樊梨花在此安营扎寨、养子教子而得名。这里是伏牛山世界地质公园重要组成部分，国家4A级旅游景区，曾先后获得“中国最佳休闲度假胜地”“全国十佳诚信景区”“中国农家宾馆建设示范村”“河南最美的地方”“洛阳新八大景”等荣誉。景区目前已累计投资数亿元，开发了8个景区和108个景点，并针对高端消费群体规划兴建了老年公寓、大型文化购物广场、山地休闲度假木结构别墅群，打造各档次农家宾馆160余家，日接待能力近万人次。

就此来看，养子沟景区资源禀赋优质，主打“休闲度假、避暑养生”的理念也比较清晰，配套设施也十分完善，可以说是一家成熟的旅游景区。记者在几家网络预约平台的评价中也印证了这一判断。

美团点评显示，养子沟景区居于“洛阳美若仙境景点人气榜”第13名，排在它前面的有老君山、重渡沟、鸡冠洞、天池山等5A、4A级旅游景区，排在它后面的有当地较为知名的蝴蝶谷、玉皇顶等景区。在75条网友精选点评中，类似“有山有水，景色不错”“夏天凉爽，适合避暑”“很原生态，价格不高”等评价居多，打分多为4—5星（最高5星）。

在携程旅行网上，养子沟景区位居“洛阳景点人气榜”第24位，关于景区的评价也多为好评，“值回票价（48元/人）”“空气很好，水量也大”“别有一番情趣”等评价加实景照片，部分还原了景区的资源环境，与官网介绍基本一致。

对于养子沟旅游公司申请破产一事，许多游客表示无法理解。微博网友“Huaxia夏”表示：“我觉得挺美的，可好玩了，咋就破产了呢？”网友“画画廊”也感到十分遗憾：“很棒的景区呀，我还画了多幅作品，怎么会这样？”

正如网友所惑，资源、设施甚至口碑都还不错的4A级旅游景区，为何逃不过破产的命运？

资不抵债是怎么造成的？

养子沟景区官网公开资料显示，其投资方为养子沟旅游公司，成立于2006年，注册资本110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刘献英（另两名出资者为中阳投资控股集团有限公司和曹福林），经营范围为旅游景区管理服务等。

记者在河南招标网查询到，今年3月10日，中国长城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河南省分公司（以下简称长城河南分公司）发布了一份该公司对河南107户债权资产处置公告，其中便有养子沟旅游公司的身影。公告显示，截至今年2月20日，养子沟旅游公司通过抵押获得4230万元贷款，除了多家公司、个人及房产做担保外，养子沟旅游公司所拥有的旅游景区收费权也被质押。长城河南分公司分析认为，养子沟旅游公司“企业股东之间在景区经营上存在争议”是导致借贷逾期未还的主要原因，但即便如此，长城河南分公司仍然认为养子沟旅游公司“未来资产盘活后增值潜力较大，且景区有较大的经营开发价值。”

记者发现，养子沟旅游公司的“烂账”并不止上述一笔。记者跟随线索，在中国裁判文书网查询到，2017年，某建设施工公司通过法律途径向养子沟旅游公司索要750万元工程欠款，该诉求得到了河南省栾川县法院的支持。2019年10月，养子沟旅游公司因“民间借贷纠纷”被起诉至栾川县法院，该院要求养子沟旅游公司偿还申请执行人80余万元，但因法院查实养子沟旅游公司“未发现可执行财产”，因此执行程序于今年4月终结。可以理解为，栾川县法院官方认定养子沟旅游公司已经是个零资产的空壳。事实上，自2017年至2019年，养子沟旅游公司因“借贷纠纷”“土地租赁合同纠纷”“林业承包合同纠纷”“侵权责任纠纷”等事由总共被起诉7次，除一次未公开资料外，其他均以败诉结案。

今年1月起，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养子沟景区配合防控工作暂时关闭，如今虽已重新开放，但因游客接待量被控制在承载量的30％以内，综合收入大幅下滑，这无疑是压倒其的最后一根稻草。

记者了解到，企业申请破产的门槛确系公司资不抵债，由此看来，申请破产的养子沟旅游公司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过，申请破产是企业保护资产的一种合法有效手段，并非死棋。眼下，背负着巨额债务和大量官司的养子沟旅游公司申请破产或是其自保的唯一出路，后续如果重整、和解等程序顺利，它依然有望复苏。

民营景区之困如何破？

养子沟景区破产，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前两年申请破产的洛阳5A级旅游景区龙潭大峡谷。在美团点评和携程旅行网上，龙潭大峡谷的排名更为靠前，游客评价也更高。前几年，龙潭大峡谷为了开发建设大肆民间借贷，账面欠款达3.5亿元，后随着景区创始人陈建林的去世，债主纷纷上门讨债，景区终于资不抵债，不得不进入破产程序。所幸，自宣布申请破产至今，龙潭大峡谷并未暂停经营，游客依然可以正常游览。

陈建林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融资难”一直是困扰民营企业发展的难题。在他接手龙潭大峡谷的10年间，每年都背负着大量高利贷，最多时一年支付利息5000多万元，景区门票一年才进账六七千万元，但若想继续发展，只能再借贷。

日前，河北狼牙山景区运营方中凯集团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也引发了业界关注。中凯集团的失败经历，几乎是上述两家景区的翻版，依旧是熟悉的“民间借贷开发景区”“收益无法填补利息”“借贷纠纷官司不断”等原因。目前，当地政府已全面介入处理相关事宜，这让中凯集团暂时免于陷入破产境地。

政府出手相助，当然是重燃希望的有效途径，但像养子沟旅游公司这样“弱小无助”的中小型旅游企业，路又在何方？

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博士、副教授裴正兵表示，龙潭大峡谷、养子沟、狼牙山等景区面临的困境是多方因素导致的，但如果银行借贷的问题无法解决，就必须从自身想办法。从原因上来说，首先，景区开发与建设本身就具有持续且规模不断扩大的特性。一方面，非全国知名景区盈利更多依靠的是回头客，而回头客可能会产生“审美疲劳”，这就要求景区必须持续不断地进行产品开发与创新，这也是养子沟等景区不断举债搞建设的原因之一。另一方面，民企投资者开发建设决策较快，很多项目未经论证便上马开建，如此一来“烂尾”风险高企，增加了发展变数。

其次，民营景区大规模建设需要大规模融资，但是景区很难从银行申请到适合自己的信贷资金，民间借贷便成为其首选。然而，民间借贷往往追求“快投快回”，这与景区投资回报具有长期性的特性相悖，就会导致景区难以获得债权人的信任，一旦景区经营不如预期，尤其在遭受“借贷人去世”或者疫情等突发状况，就会被债权人停止借款甚至讨要欠款，资金链快速断裂，景区只能选择破产或被兼并。

再次，民企投资者往往对景区前景过分乐观，导致经营预判不准。例如，资源禀赋较好的景区打造一番，再配以宣传营销，短期内会产生大量游客和现金流，这会让投资者误以为能够长期保持良好发展态势，于是加大融资力度增扩建，财务负担过重甚至失衡，从而大大增加了经营风险。

“因此，想要避免民营景区陷入破产境地，投资者就要把握好开发节奏，保持头脑清醒，具有强烈的风险意识。同时，企业要制订并严格实行长期投资开发战略，把融资规模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始终保持融资、建设、收益三项指标处于平衡稳定状态。”裴正兵表示。

南开大学旅游与服务学院副院长、副教授杨德进认为，养子沟旅游公司破产对行业有三点启示：一是景区建设开发应具有“底线”思维。项目建设与运营的合法合规性是可持续发展的基础，各类投资经营项目不能突破建设用地开发边界、不能侵占永久基本农田、不能违反生态保护红线要求，各项审批手续齐全、产权和经营合作关系清晰，可以有效规避外部风险。

二是景区项目投资应进行科学的投入产出分析和风险管理评估，要对现实基础、市场前景、成本价值、潜在风险等方面进行调研论证和科学研判，避免同质化、低水平、盲目性投资所产生的一系列内部风险。

三是景区应更加注重“软投入”，如人力资源开发、服务管理升级、科技互联网建设、产品创新研发等方面的投入，从而不断为景区注入可持续发展的动力。